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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南懷瑾先生 | 如何修定(二):常用的修定方法有哪些?
單盤坐(左腳在上 如意坐側面)
定慧入門,首重發心,次當修諸福德資糧,方能入道。顯密修法,各以四無量心為重,若無大願大行,終入歧途。夫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,吾人六根外對六塵,逐妄迷真,隨流不止,《楞嚴經》中稱謂六賊,如雲:“現前眼耳鼻舌及與身心。六為賊媒,自劫家寶。由此無始眾生世界生纏縛故,於器世間不能超越。”今欲依禪定之力,而返還性真,亦當如世俗成事,而有藉於工具。修定工具,不待外求,即吾人六根是也。無論眼耳鼻舌身意任取何種,系心一緣,熟練漸純,即可得初止境。但每一根塵,可產生若干差別法門,分析難盡。佛說一念之間,有八萬四千煩惱,故雲:“佛說一切法,為度一切心,我無一切心,何用一切法。”今言修定入門方法,亦隨吾人根器相契者,任擇其一,為所依止。試列通常習知者數種言之,廣則應習顯密諸經論(《楞嚴經》二十五位菩薩圓通法門,已多匯列)。
眼色法門
納為二類,系緣於物,與系緣光明。
(一)緣物者:如于眼可見處,平放一物,或為佛菩薩像,或其他任何物件,但以稍能發光者為宜,而於光色選擇,亦須配合個人心理生理。例如:神經過敏,或腦充血者,用綠色光;神經衰弱者,用紅色光;個性暴躁者,用青色柔和光體。凡此須視現實情況而定,未可執泥一端,既選定一種,即不變更,若時常變易,反為累矣。
(二)系緣光明者:如對一小燈光(限用青油燈),或香燭光、日月星光等(催眠術家用水銀晶球光),此可納為一類;但以光對視線,稍偏為宜。此外如觀虛空,或空中自然光色,或觀明鏡,或觀水火等物光色,亦統納一類。唯鑒鏡觀形,習之純熟,未達理趣,可致神離,幸勿輕試。
若斯諸法,內外諸道通用;其在佛法,首須知為盡是權設,不過初用系心,為入門方便耳。若執著為實,即落魔外,因心不能止於一緣,用作制止。而修定過程中,有種種差別境象,光色境中,易生幻象,或發眼通,不依明師,終為險道。而有上根利器,不即不離,於色塵境中,豁然而悟者,則非常例可拘;如睹明星,或瞥見物,即洞見本性。禪宗古德,靈雲禪師,睹桃花而悟道,甚為奇特。悟後有偈曰:“三十年來尋劍客,幾回落葉又抽枝。自從一見桃花後,直至如今更不疑。”後賢有步其後塵,複頌曰:“靈雲一見不再見,紅白枝枝不著花。叵耐釣魚船上客,卻來平地摝魚蝦。”誠能如是,自非諸小法所可囿矣。
耳聲法門
約有內外二種。內則自作聲音,如念佛、念各種經咒等;此複分為三:有大聲念、微聲念(經稱金剛念)、心聲念(經稱瑜伽念)。當念此聲,即用耳根返聞其聲。初則聲聲念念,漸漸收攝,終歸於專心一念一聲,即得系心初止。外則任緣何種音聲皆可,但最好以流水聲、瀑布聲、風吹鈴鐸聲、梵唱聲等。凡緣音聲,最易得定,《楞嚴》二十五位菩薩圓通法門,獨以觀音為最,故雲:“此方真教體,清淨在音聞。”當初專一聲音,不沉不散。已得定矣,持此有恆,忽入寂境,於一切聲,皆不聞矣。此乃靜極境象,定相現前,經稱“靜結”,不可貪著。當離動靜二相,不住不離,證知中道,了然不生,則已由定而進於觀慧之域矣。慧觀聞性,非屬動靜,不斷不常,體自無生。然此猶為次第漸法。若禪宗古德,不曆階梯,一句了然,言下頓悟,聞聲解脫,忘其筌象者,為數至多,故禪門入道者,統皆謂觀世音法門可也。如百丈會中,有僧聞鐘聲而悟,百丈即曰:“俊哉!此乃觀音入道之門也。”他如香嚴擊竹而了,圓悟見雉飛而知聲,又若圓悟勤之“熏風自南來,殿角生微涼”。又如舉唐人豔體詩曰:“頻呼小玉原無事,只要檀郎認得聲”等,皆於言下證入,偉哉勝矣!世之修習耳根圓通者多矣,於動靜二相,了然不生句下死者,亦複甚眾。縱然離外境音聲,了不相關,自能寂然入定;孰知定相現前,仍為靜境,不了自心自身,皆本來在於動靜二相之中,猶為外見,若能超越於此,可許入門矣。
鼻息法門
統納一類,即緣呼吸之氣也。進而呼吸細止,即謂是息。凡修氣、修脈,練各種氣功、數息、隨息等法,皆攝此門;天臺、藏密二家,尤所注重。其最高法則,即為心息相依。凡思慮過多,散亂心盛者,依息緣心,易見功效,既得止已,細微體察,可見心息本來相依為命。念慮非緣息而不生,氣息以念慮而起作,氣定念寂,泊然大靜。然斯二者,皆為本性功能之用,非道體也。道家之言,有先天一氣(氣或作炁),散而為氣,聚而成形之說。一般外道,誤執氣為性命之根本,認物迷心,不知體性為用,內外之道,於是分歧。若了自性,工用日深,得心息自在之用,則歸元無二,一切皆為權法矣。
身觸法門
此分廣狹兩類。廣義者,如上所述諸法,莫不依身根而修,苟我無身,六根何附?狹義者,如專注想色身一處,如眉間、頂上、臍下、足心、尾閭、會陰等;或作觀想,或守氣息,修氣、修脈之類,統攝於此。依身修法,易見感受,觸覺、涼暖、和軟、光滑、細澀等,不一而足。執此者,常視氣脈現象等見,以定道力之深淺,終至陷於人相、我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。密宗、道家,易陷此過,終不易脫法執。身見難忘,黃檗禪師嘗以為歎。《圓覺經》雲:“妄認四大為自身相,六塵緣影為自心相。”古今愚昧,同此一例。故永嘉雲:“放四大,莫把捉,寂滅性中隨飲啄。”或曰:功未齊于諸聖,何能如此?要當借假修真,以此為方便,豈非入德之門耶?曰:苟知如此則可,唯恐迷頭認影,終難自拔耳!老子曰:“吾所以有大患者,為吾有身!”至哉言乎!從知禪宗古德,絕口不言氣脈者,信有以也。
意識法門
統攝諸類,廣繹如八萬四千,大體如《百法明門論》之所具。若上來諸法,雖有五根塵境,五識之所對攝,而五識由意識為主,如傀儡登場,中藉一線牽繫。意識如統牽諸線之主力,心王為牽線之主人公,凡諸法相,無非心之所生。故一切法門,皆意識所造作也。獨指意識自性,強為規範,則觀心、止觀、參禪等法,當屬此門所攝。所謂觀心,入門之初,非指具體真心,乃謂念頭生滅之妄識心也。靜坐觀心,唯內觀返照,覓此生滅妄心,來蹤去跡,相續生滅之流頓斷,前念已滅,滅而不追,後念未生,未生不引,當體空寂。喻如香象渡河,截斷眾流,當體此境,即為“奢摩他”之止。然猶未也,此猶住空,非為究竟,當體觀有自空起,空自有立,生滅為真如之用,真如為生滅之體,不住二邊,而見中道,中亦不立,邊見舍除,即為“毗缽舍那”之觀慧。由此而止觀雙運為因,得定慧等持之果,地地上進,可證圓滿菩提。天臺之學,與藏密黃教《菩提道炬論》,中觀正見等學,不出斯門也。至於參禪,初期禪宗,不立一法示人,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,何有於斯。後代參禪,以參話頭,起疑情,做工夫,非意識而何?唯其用意識入門,而不同於他法者,即疑情之為用也。所謂疑情,非如止觀之觀心慧學,亦非百法所攝之疑,疑而曰情,實徹第八阿賴耶本識,帶質而生。此心此身,互和而凝為一,如有物橫胸,不可拔鍥。必待遇緣觸物,豁然頓破。故曰:“靈光獨耀,迥脫根塵。”“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”矣。若“末後一句,始到牢關,把斷要津,不通凡聖”。此為踏破“毗盧”頂上,拋向“威音”那畔,千聖聚議,難措一詞,豈是思知慮得,擬議所及哉!
——《禪海蠡測》
劉雨虹先生語譯
開始修習定慧之學,最重要的是決心和願力。在佛學上稱為發心。其次重要的就是修所有的福德資糧,大意就是隨時隨地地行善,以善行的善報,才能作為修行的資本條件。有了願力和決心,再有了修行所需的條件和環境,才能夠入道,才能談成功。
顯教和密宗的修法,都是以四無量心為重,如果一個修學的人沒有具備大願力和大善行,結果一定會誤入歧途的,由此可見一個人的成功是以願力和資糧為基礎的。
俗話說,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,如果要成功,必須借有用的工具。修定學禪也是一樣需要工具,而修定的工具不必向外找,我們的六根,正是很好的入門工具。
我們的六根(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)外對六塵(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),隨時都在虛妄中隨波逐流,迷失真性。《楞嚴經》中,稱六根為六賊,“現前眼耳鼻舌及與身心,六為賊媒,自劫家寶;由此無始眾生世界生纏縛故,於器世間不能超越”。現在修行人要依禪定的力量,而返還性真,正好借用六根作為工具。
如何借用六根作為工具呢?就是在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六根之中,任意選取一種,把心緣系於選定的這一根,漸漸練習純熟,就可以達到“初止境”。
但是,每一根塵都可以產生許多不同的差別法門,分析起來是很複雜的。佛說一念之間有八萬四千煩惱。“佛說一切法,為度一切心,吾無一切心,何用一切法?”每人的性格、習慣和喜愛都不相同,就是說根器各不相同,所以一定要選擇能適合自己的法門,才能借依這個法門去修習。下面列舉通常習知的幾種方法,作為修定入門的參考。如要深入瞭解,應該研習那些顯密經論才對(在《楞嚴經》中有二十五位菩薩圓通法門,已包括了大多數的方法)。
眼色法門
可分為下列二類:
一、系緣於物——就是眼睛對著一個物體來修定。這個方法是在眼睛視線範圍內,平放一物,或是佛像或其他物件,以能稍發一點亮光者為佳,在練習靜坐時,視力輕鬆地似乎在注視著這件物體。
至於光色的選擇,也要配合適合個人的心理和生理,例如神經過敏或腦充血的人,應該用綠色的光,神經衰弱的人,應該用紅色的光,個性急躁的人,應該用青色柔和的光體,這些都要看實際的情況來決定,不是死板固定的。不過,當選擇好一種以後,最好不要再變更,常常變更反而變成一件累贅的事了。
二、系緣于光明——這個方法是眼睛對著光明,開始練習打坐時,視線之內放置一個小燈光(限用青油燈),或者香燭的光,或者日月星辰的光等(催眠術家用水晶球光),把光對著視線,但稍微偏一點較好,另外也可以觀虛空;觀空中自然的光色,或觀鏡子,或觀水火等物的光色等,統統都是屬於這個方法的範圍。不過,有一點要特別注意,就是對著鏡子看自己的方法,容易造成精神分裂的離魂症,不可輕易嘗試。
像這些方法,佛道及外道都同樣地採用。在佛法的立場上來說,修學的人首先要瞭解一點,就是說這些方法只是方法種種,都只是為了使初學的人容易入門而已,如果執著方法,把方法當作真實,就落入魔境外道了。因為自己的心如果不能定止於一緣,反而去忙於方法,就會變成混亂,心念混亂自然就不能達到“止”的境界。
在修定的過程中,常常會產生種種不同的境象,譬如在光色的境界中,最容易生起幻象,或發生“眼神通”現象。如果沒有明師指導,非常危險,馬上會誤入魔道。
上根利器的人,若有若無,不即不離地在色塵境中,也有豁然開悟的,這並不是一般常情所能推測的,如釋迦看見天上明星而悟道。此外,也有忽地看見一物,就洞見本性的例子。
在禪宗古德中,靈雲禪師就是見桃花而悟道的,是非常奇特的例子。他在悟道後的偈子說:“三十年來尋劍客,幾回落葉又抽枝,自從一見桃花後,直到如今更不疑。”後來也有人追隨他的舊路,也有偈子道:“靈雲一見不再見,紅白枝枝不著花,叵耐釣魚船上客,卻來平地攏魚蝦。”如果真能做到這一步,自然不會受那些小方法所限制了。
耳聲法門
可分內外兩種:
一、內耳聲法門——這個方法是在自己體內自作聲音,如念佛、念咒、念經等等。念的方法又分為三種,即大聲念、微聲念(經稱金剛念),及心聲念(經稱瑜伽念)。在念的時候,用耳根返聞念的聲音。就是說一邊念一邊自己向內聽這個聲音。最初聽到的是聲聲念念,是許多接連斷續的念佛或念咒的聲音,漸漸地收攝縮小,而達到專心一念一聲,最後終歸使心念靜止。
二、外耳聲法門——這個方法是以外面的聲音為物件,任何聲音都可以,但最好是流水聲、瀑布聲、風吹鈴鐸聲、梵唱聲等。用聽外界聲音的方法,最容易得定。在《楞嚴經》中,二十五位菩薩的圓通法門,以觀音的法門最好,觀音法門就是以音聲法門入道的。故說:“此方真教體,清淨在音聞。”
當最初心念能夠專一在聲音的時候,能夠不昏沉,不散亂,就是說能夠輕鬆自然地保持這種專一的境界,就是得到了“定”,再經常地這樣修習下去,有一天忽然入於寂境,一切的聲音都聽不到了,這是靜極的境象,定相出現了,佛經上稱這個靜象當“靜結”。
在靜結出現時,不要貪著這個境界,並且應該瞭解,動是現象,靜結也是靜的現象,要超出動靜二相,不住不離於動相和靜相。而且要證知了中道,了然不生的中道,這時,就由定而進入“觀慧”的領域了。
慧觀聞性,不是屬於動靜的,與動靜無關,那是不間斷也不連續的,體自無生,是無生無滅的本體。不過,這仍然屬於漸修的階梯範圍。禪宗的古德們,很多人並不經過這些漸次的階梯,而一句話就成功了,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刹那間,言下頓悟,得到了解脫,所以,禪門入道的人,都認為觀世音的聞聲法門了不起。
例如在百丈禪師的門下,有一個僧人聽到鐘聲而開悟,百丈當時就說:“俊哉,此乃觀音入道之門也。”其他還有香嚴擊打竹子而見性,圓悟勤聽見雞飛的聲音而悟道,再有圓悟所說的“薰風自南來,殿角生微涼”,又如提到唐人的豔詩“頻呼小玉原無事,只要檀郎認得聲”等,這些都是屬於言下證入,真是偉大,美不勝收。
修習耳根圓通的人很多,但是,至死不能瞭解“動靜二相,了然不生”的人更是不少。
離開了外境的音聲,與外境音聲毫不相干,自然能寂然入定,但是這個定相仍然是靜境,是動靜二相中的靜相而已。自己的心身本來就是在動靜二相之中。這一點如果不能認識清楚,而把得定的靜相當作了本體自性,那就是外道的見解。相反地,如果能超過這個階段,就可以算是入門了。
鼻息法門
這個方法,就是借呼吸之氣而修習得定,呼吸能夠漸漸細勻而靜止,就是息。凡是修氣脈的,練各種氣功的,以及數息隨息等方法的,都屬於鼻息法門。天臺宗和藏密兩派,最注重鼻息法門。
這個法門的最高法則,就是心息相依,凡是思慮太多的人、心思散亂的人,用這個法門,依息而制心,比較容易收效。等到得定後,如果再細微地體察一下,就會發現心息本來是相依為命的。
一個人的思慮,是隨著氣息而生的,氣息的作用,就是以念慮表現出來。當氣定念寂的時候,就泊然大靜了,不過,思慮氣息及泊然大靜,都是本性功能的作用,並不是道體。
道家認為,先天一氣(氣或作炁),是散而為氣,聚而成形的,一般的外道,把氣當作是性命的根本,這是非常錯誤的。如果認某一物而迷失自己的心,不能了解體性為用的道理,這也是外道與正法內學分歧的地方。
如果能夠先悟到了自性,修習工夫漸漸深入達到了心息相依自在的境界,體驗了心物一元,才知道一切的法門,不過都是為修學的方便而已。
身觸法門
這個法門分為廣義和狹義兩種,廣義的身觸法門,包括了所有的六根法門,因為這些方法,都是依身根而修的。再說,如果沒有我們這個身體,六根又依附什麼呢?所以,諸法都是依身根而修的。
狹義的身觸法門,就是注意力專門集中身體上的一點,如兩眉中間、頭頂上、臍下、足心、尾閭、會陰等處。在打坐修習時,或用觀想的方法,或用守氣息的方法,或者修氣脈等,專注於一點,都是屬於這個法門。
身觸法門的修法,使修習人容易得到身體上的反應,如某種感受、觸覺、涼暖、和軟、光滑、細澀等等,有時更會有多種的反應和感受。所以這個法門使人常常會執著於現象,而以氣脈的現象,來決定道力的深淺,最後反而陷入了著相的境界。這就是《金剛經》上所說的“人相、我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”。密宗和道家的修法,最容易使人陷入著相的毛病,這也就是法執是最難甩脫掉的。
修行人最難的就是從身見中解脫出來。黃檗禪師時常歎息這件事:“身見最難忘。”在《圓覺經》中也有:“妄認四大為自身相,六塵緣影為自心相。”古今的愚昧人眾,都犯這一個毛病,所以永嘉禪師說:“放四大,莫把捉,寂滅性中隨飲啄。”
有人也許會說,在工夫沒有達到聖人的標準時,怎麼能辦得到沒有身見呢?還是要借假修真,借這個四大假合的身體,去修我們的真如體性,以身為一個方便法門,不也是修行入道一個途徑嗎?
這個說法也對,只要瞭解這是個法門,不要迷頭認影,把影子當真才是,如果迷頭認影那就沉淪難以自拔了。老子說:“我所以有大患者,為我有身。”這句話真不愧是至理名言。所以禪宗的古德們,絕對不談氣脈的問題,以免學人著相,這種作風實在很高明。
意識法門
這個法門,包括了所有一切的法門,擴大地說,就是八萬四千法門,大體上,也就是《百法明門論》中所列具的。前面所說的那些法門,雖然都是與五根塵境和五識的關聯,但五識是由意識為主的,五識不過像是五個傀儡上場,後面有牽線的人,這些線的主力,就是意識,而牽線的人,就是心王。
凡所有的法相,都是由心所生的,所以,一切的法門,都是意識所造作出來的,現在又單獨提出意識自性,勉強再當一個法門來討論,舉凡觀心、止觀、參禪等方法,都應該屬於意識法門。
觀心法門在開始的時候,所觀的心並不是自性真心,而是有生滅的念頭,也就是意識的妄心。在靜坐觀心的時候,只要內觀這點,向自己的意識內,尋找生滅的妄心,去注意這個念頭妄心的開始和消滅,以及來蹤去跡。像這樣的內觀接續不斷生滅的念頭,直到有一天,念頭生滅之流忽然斷了。這時前念已滅,滅了就不去理它,後念還沒有生,沒有生也不去引發它,前念已空,後念未起,當體空寂。這個情景就像香象渡河一樣,巨大的香象有巨大的魄力,不論多急的河流,它卻不顧一切地橫渡而過,身體截斷了水流,到了這個境界就是到達了止的境界,佛學上稱為“奢摩他”。
可是這個止的境界,並不是徹底究竟的根本,這只是一個相似空的靜止境界,要在當體時去觀,觀到“有”是“空”而起的,“空”是從“有”而立的,“生”“滅”是“真如”所表現的作用,“真如”也就是“生滅”的本體。
能夠觀到了這個境界,不論任何一邊而見中道,最後,邊見舍除,連中也丟掉,就是到了觀慧的程度,佛學上稱為“毗缽舍那”。
止觀修成之後,以止觀雙運為因,修持下去,自然得到定和慧都具有的果實。再一步一步繼續修下去,就是十地菩薩一地一地的上進,最後證得圓滿菩提。
天臺之學、藏密黃教菩提道炬論、中觀正見等學,都是屬於這個修習的範圍。
至於參禪的法門,在初期的禪宗,沒有任何的法門教給學人,所謂“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”,哪裡還有一個法門給人呢?後代參禪的人,他們的方法卻是參話頭、起疑情、做工夫,這些不是都屬於用意識的法門嗎?
不過,禪宗的用意識入門,與其他法門不同,就是把疑情作為“用”。
疑情是什麼?疑情並不是觀心的慧學,像止觀法門一樣,也不是百法明門論所列舉的疑。疑和情連系起來,就深入了第八阿賴耶本識,帶質而生,此心此身,本來是相互凝合為一的。不過,在沒有開悟以前的人,像是胸中橫著一個東西,拔也拔不掉,一定要在適當的機會、環境和接引下,才會豁然頓破,所以說:“靈光獨耀,迥脫根塵。”“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”
如果要達到“末後一句,始到牢關,把斷要津,不通凡聖”的境界,卻不是言語文字可以形容描寫的,這是踏破“毗盧”頂上,拋向“威音”那邊,也就是說涉及了無始以前,就是與千聖一起商量討論,都難解釋的事情,哪裡會是我們用思慮討論所能瞭解的呢?
——劉雨虹《禪海蠡測語譯》